《The Jericho Mile》:當跑步成了人生的唯一 |動映畫

《The Jericho Mile》:當跑步成了人生的唯一 

想像如果你是個終身監禁的囚徒,人生大多東西都已被永遠剝奪,沒有未來的期待或夢想,剩下只得直至死亡前的蒼白年月……你會怎麼活下去?

這就是電影《The Jericho Mile》要問的事。

The Jericho Mile Poster

大導演米高曼(Michael Mann)的作品經常被影評形容為「存在主義戲劇」,無論是《盜火線》(Heat)或《大犯罪家》(Public Enemies)裡的大賊與警探、《奪命煙幕》(The Insider)中的記者和吹哨人、《同行殺機》裡的殺手與的士司機,還有《邁阿密風暴》(Miami Vice)的臥底探員,他們無不經常自我詰問存在意義,凝視著這個冷酷世界,努力去尋找一點可以依存的熱暖。他的電影經常重現同一句對白:「Time is Luck.」(時間就是幸運),他很在意人生的不斷流逝,終局追趕而至只是遲早之事,在這匆促的生命裡到底要怎樣自處,是他最關心的命題。

不過大家應該沒想到,這麼一位以專門創作警匪犯罪片著名的作者導演(Auteur),生涯首部戲劇作品,卻是一套講跑步的運動電影。

The Jericho Mile1

監獄裡的自由 

1979年的《The Jericho Mile》,是米高曼執導的第一套長片。他在英國學藝,早年靠拍紀錄短片取得名堂,闖入荷里活當了兩年電視編劇後,才得到拍攝這部低成本電視電影的機會。此後米高曼雖然已得大名,但這部小製作卻長年沒有重新發行過,我作為他的狂迷,曾在Amazon等網店長期搜尋留意,連歐洲版VHS錄影帶也不放過,始終無法入手,只能從書籍資料得到一些關於這電影的描述:這是一個囚犯跑步的故事,在高度設防監獄實地取景,如此而已。一直等到大約三年前,《The Jericho Mile》的修復版藍光碟才終於問世,讓我終於有機會看到。它雖然跟後來米高曼的警匪大片,製作規模上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只拍了六萬美元),但那初次爆發的強烈及真實風格,仍給我非常深刻的感受。

故事講述主角梅菲(Peter Strauss飾演),因為年輕時槍殺了強姦繼妹的獸父而被判終身監禁。在殘酷又充滿暴力的監獄裡,而且永無釋放之日,梅菲的生存方法就是斷絕一切對於「正常」生活的想念:拒絕任何人探訪,不跟家人通信,不看電視,不與幫派囚友「埋堆」,不做獄中的勞動工作……他單獨囚禁的牢房裡,除了幾樣必要東西之外一片空白。梅菲的囚牢生涯唯有一個寄託:每天早、午監獄的「放風」時段都會各跑一次步,在飛奔的過程裡自我麻醉甚麽都不用想,也令自己疲倦,晚上容易入睡;當跑得「入了zone」的時候,會有一種身體像離開地面漂浮的感覺,那是梅菲享受「自由」的少數時刻。

監獄的心理醫生偶然留意到這個古怪的囚犯,計時後赫然發現:未經正式訓練、甚至連賽跑釘鞋都沒有一對的梅菲,中距離一哩跑的時間竟接近奧運選拔跑手的水平。

在獄長支持下,他們為梅菲找來國家級教練,助他嘗試挑戰美國奧運代表資格。這個突然而來的巨大目標,衝擊著梅菲原本那力求心靈平靜的生存方式……

The Jericho Mil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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貫徹自我的體現

米高曼這部自編自導處子作,已然奠定了貫徹他以後作品的主題。梅菲在冷硬世界裡的求存之道,後來一次又一次在《盜火線》等作品的主角身上呈現;另外是米高曼力求真實的導演風格,也是由此作開始,全片他都堅持在惡名昭著的科森監獄裡實地取景(Folsom Prison,加州的高度設防監獄,曾經囚禁過Charles Manson等著名連環殺人狂),作為一個新人導演,為了追求細節,竟敢挑戰這樣的難度,可說膽色過人。

據說在拍攝當時,監獄裡發生了好幾宗囚犯被殺傷的事件,裡面割據的白人、黑人及墨西哥人族裔幫派隨時都會開戰(這些監獄狀況在片裡也有詳細呈現),一打起來攝製工作肯定會被迫中止。米高曼想到一個解決方法,就是索性聘用廿多個正在服刑的真實犯人演出,令各幫派暫時停止了紛爭,協助這部他們也有份的電影順利完成。

故事到最後,梅菲不肯對自己的殺父罪行表示後悔——他可以接受坐牢的後果,但絕對不願意否定自我。當局因此否決了讓他參賽。比賽當天的同時,梅菲獨自在監獄操場的跑道上全力奔跑,最終造出了比奧運代表還快的時間。衝線後他狠狠將計時秒錶扔碎,象徵了短暫一刻的自由。

《The Jericho Mile》怎麼看都不是典型運動片,也沒有傳統運動競技故事的模式框架;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卻也是一部最純粹的運動片——主角除了生存呼吸之外,就只有跑步。那是他存在的證明,也是一個已被剝奪所有的人,最後一點尊嚴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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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喬靖夫
香港小說家,出版著作逾40部,包括《武道狂之詩》(全21卷)、《跑攻籃球》等。熱愛武術及運動,為菲律賓魔杖認可教練,亦是重度籃球迷,隸屬本地媒體人籃球隊「Mediators傳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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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運動版圖》2022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