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狐捕手》：最暗黑的悲劇運動片｜動映話

By 喬靖夫, 29 十月, 2022

《獵狐捕手》：最暗黑的悲劇運動片

我們看運動電影，一般都期待觀賞到熱血激昂、鼓舞人心的劇情，就算是描寫失敗運動員的故事，也期望會被那股永不放棄的精神感染。以摔跤競技為主題的2014年電影《獵狐捕手》（Foxcatcher）卻並非主打這些元素，而是一套描述人心黑暗面的心理片，整部戲調子沉鬱得讓人透不過氣，尤其當你知道它是真人真事改編，看完後更是久久無法釋懷。但就算看得毫不輕鬆，它在我心目中仍是其中一部藝術成就最高的運動電影。

由真實奇案而起

導演Bennett Miller已非第一次拍運動主題作品，前作是大受好評的《魔球》（Moneyball），同樣不是典型運動片，主要描寫職業棒球隊管理層及球探如何組軍。相比《魔球》，《獵狐捕手》的成就更上層樓，Miller憑此奪得了康城影展的最佳導演獎。不過他是名怪才，雖然每次出手都不凡，但歷來產量甚少，至今只拍過三套劇情片，拍完《獵》之後到現在八年來都沒推出過新作。他在近年的訪問中自言，每次拍完一部戲都會令自己心力交瘁，是他要長期休息的原因。

《獵》改編自1996年超級富豪杜邦化工家族後人約翰．杜邦（John du Pont）槍殺了旗下私人摔跤隊教練、奧運金牌選手大衛．舒爾茲（Dave Schultz）的奇案。故事回溯到案發九年前開始，大衛與他的弟弟馬克．舒爾茲（Mark Schultz），是1984年洛杉磯奧運共同奪得摔跤金牌的兄弟，沉穩大度而且善於與人交際的哥哥大衛，在大學摔跤隊擁有穩定教職，事業如意，反之性格較孤僻的馬克卻鬱鬱不得志，並且自覺活在大哥陰影底下。這時他得到了一個意外機會：富豪約翰．杜邦對於摔跤競技非常有興趣，欲成立一支私人資助的摔跤隊「獵狐犬」（Foxcatcher）訓練美國代表，在他的龐大莊園裡建立了頂尖鍛煉設施，並想邀請舒爾茲兄弟去率領。大衛因為不想離開現有生活而拒絕了，於是馬克獨自前往赴任。

肯定自我價值

進入杜邦家族那座古老又豪華的莊園裡生活，馬克猶如驀然跳進異世界。明明是奧運金牌得主卻生計困頓，馬克的自我形象本來就很低落，突然得到有錢人約翰的恩寵，他猶如得到一位「明主」肯定了自己的價值，一步一步受到約翰的影響甚至操控。約翰成立「獵狐犬」，口裡說是為了出資幫助美國拿金牌，但真正動機其實跟其他富人養馬無異，希望透過「擁有優秀的東西」，去證明自己的人生並非只是靠家族財富支撐的空殼。他與馬克同樣地不安，也想要證明自己，只不過他站的是「買家」那個位置而已。

受到控制的馬克，漸漸變得像一頭依賴約翰的「忠犬」，並開始染了惡習走上歪路。大衛最終也受不住約翰鍥而不捨的重金邀請而加入「獵狐犬」，他也察覺到弟弟的問題，希望能夠近距離幫助他。約翰終於收買到心儀已久的摔跤高手大衛，最初非常高興，但漸漸發覺意志強韌得多的大衛，並不會像馬克般接受他馴服，反而他一路看著馬克在受兄長幫助下逐漸脫離了其控制。像太陽般耀眼又溫暖的大衛，映照出約翰在財富外衣底下一無是處的真身，而那些是約翰擁有再多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兩人矛盾不斷累積，最終導向無可挽回的悲劇……

以上略述了《獵》片劇情，但是實際戲中三人間的關係和心理描寫，遠遠更多層次也更細緻，加上演員極精采的演出，文字能夠描述的不及其中一半，必需實際欣賞去領略。

投入演技較量

三位男角的演出都可用「超卓」去形容，Channing Tatum演的主角馬克，那內在的躁動不安，還有對約翰從尊敬到依賴再到憎恨的感情變化，演得非常令人信服，他後來也自言這是自己做過最困難的角色。擔當哥哥大衛的是Mark Ruffalo，人所共知的優秀演員，但他一登場還是令我相當驚訝，一出來舉手投足就是個以摔跤蓆為家的頂尖高手模樣，打起來舉重若輕剛柔並濟，內斂又不慍不火。後來查看資料，Ruffalo果然中學時就是校隊摔跤手，才可能有如此表現。整部戲裡只要有他出場的都非常好看。

以喜劇成名的Steve Carell，在《獵》片首次轉型，精采得令我每次想起都有點心寒，當年提名金像影帝但沒得獎有點可惜。戲裡的約翰成立「獵狐犬」後並不滿足於只當金主，想獲認同是個「行內人」，以摔跤隊教練自居。有一段講述門外漢的他去教導這群國家級運動員，笨拙又粗淺，然後大家為了迎合他而不吭聲，場面很荒謬，卻又讓人覺得這角色可憐。Carell在老妝底下的演出，將約翰的空虛人生表達得淋漓盡致，教人不得不感歎：喜劇演員，確實都是非常厲害的演員。

雖說主線是心理描寫，但《獵》的摔跤競技場面拍得半點不含糊，風格真實而又精采，也表現出當中的技巧美。我最喜歡是開場不久大衛和馬克兄弟相鬥那場，從一開始大衛幫助弟弟熱身，到兩人自然而然打起來，漸漸愈來愈激烈，層次變化表現得很好看，並且令觀眾真切感受到，摔跤對他們來說就如生活一部份。

摔跤在華人地區是很少人玩的運動，在美國卻頗為盛行，很多學校都有摔跤隊。不過與籃球、美式足球或棒球等不一樣，摔跤手在大學以後的進路並不多；沒有正式的職業賽事，表演性質的職業摔角則是另一種東西，所以《獵》片裡描寫馬克生計困難，也不是沒有根據。要到近二十餘年，MMA綜合格鬥賽事開始興旺起來，摔跤好手才突然多了條職業出路，有不少美國MMA名將都是摔跤出身，而摔跤訓練直至現在仍是MMA拳手的必修項目。馬克．舒爾茲本人亦曾經在早期的UFC大賽裡亮相，並打贏過一場，這在《獵》裡都有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