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 Hawk: Until the Wheels Fall Off》：一生懸命的滑板戰士

By 喬靖夫, 30 八月, 2022

《Tony Hawk: Until the Wheels Fall Off》：一生懸命的滑板戰士

一個人，能夠早早就找到自己畢生志業，傾注其中，是種罕有的幸運。滑板傳奇Tony Hawk無異就是其中一位：十四歲成職業選手，贏得光輝無數，連續十二年世界冠軍，創造出超過一百種花式，要證明的都早已證明夠了。但是滑板與他的生命已然融為一體，在他的骨與血裡。四十年後的今天，五十四歲的Tony Hawk，依然每周踩板五天，把自己早就不年輕、累積無數傷患的身體推向極限。就像他今年剛推出的傳記紀錄片的戲名《Until the Wheels Fall Off》的意思—直到輪子掉下之前，都不會停下來。

電玩導修運動哲學

我並不是滑板行家，以前對這項運動的認識，都是間接從流行文化得來的。第一次知道Tony Hawk這名字，是因為電玩遊戲《Tony Hawk‘s Pro Skater》（第一集在1999年推出），這個遊戲史經典傑作令許多主流群眾初次了解滑板運動，我也是拿著PS手掣體驗甚麽叫ollie、aerial或者grind的。不過那個年頭網路資訊不如現在，我到後來才陸續對這位「滑板教父」增加了認識；而今次看過《Until》這套紀錄片，更對其人生哲學有更全面的了解。

這可以說是幾年前的《赤手登峰》（Free Solo）之後，最讓我血脈沸騰的一套運動紀錄片，看了小半心裡已然覺得，這應該讓所有酷愛運動的人至少看一遍。影片裡的敘述完全由訪談構成，除了他本人外，主要就是訪問他同代對手與Bone Brigade滑板隊的隊友及前輩，每個都是滑板史上響噹噹的名字。這些創造出盛世的人物，性情各異，但一致處是說話非常真誠，對於滑板背後的精神有哲學性的深度看法，看著看著，你會希望自己也有一群像這樣的朋友，而這亦反照出Tony Hawk本人的性格魅力。

雖是現在人所共知的偉大冠軍，但Tony Hawk並非一出道就光芒四射天縱英才。他自小就極活躍而且喜愛運動，但身材比同齡孩子瘦小，打棒球和籃球的表現都不佳；之後命中註定地迷上滑板，加入板隊四處參賽，才能當然一定有，但那時的滑板花式較傾向力量速度，體弱年幼的他總是拼不過比自己年長的頂尖好手。不過Tony Hawk有個決定性的特質，就是異常執著，只要決定了要做到一個花式，跌多少次都要練到成功為止，除非真的傷到動不了的程度，否則不會停下來。他另有一件利器是思考創造力，同一個高難度花式，他不夠力量像大人般完成，就去尋找一個細節和發力方式不同的做法，如此逐漸建立出自己的風格，在比賽裡漸漸能夠抗衡甚至戰勝前輩，甚至一度因此被年長的對手投訴他的新動作是「作弊」。過了幾年，Tony Hawk開始發育，長得手長腳長，力量和速度都有了，水到渠成，在賽場頓時勢不可擋，幾近無敵。小時候困擾他的不利條件，成為了日後振翅高飛的跳板。

創造歷史的執著

在Tony Hawk的生涯裡，最傳奇也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成就是：他是世界上第一個做到「900度」（空中旋轉兩周半著陸）的滑板手。「900度」在當時是所有滑板高手心目中的「聖杯」，打個比方就像噴射機突破音速屏障，或者籃球員罰球線起跳灌籃一樣，大家都很清楚挑戰就在那裡，但沒有人知道何時會由誰去衝破它，又或者有沒有可能實現。Tony Hawk挑戰「900度」當然並非一朝一夕，花了許多年去不斷測試接近，期間當然受過無數傷害，包括跌斷肋骨。

在1999年6月27日的第五屆X Games大賽，註定的日子終於來臨。《Until》的中段高潮就節錄了這個歷史時刻，那個場面其實有些詭異，明明是正式的比賽，而Hawk在嘗試過幾次失敗之後，其實規定時限早過，但是這時勝負都已經變得次要，大會、觀眾以至其他選手忽然都把比賽規則拋諸腦後，就只想親睹Hawk完成「900度」，創造歷史，別無其他。電視畫面上看到，在U型池裡一次又一次差之毫釐而著陸失敗的Hawk，神情簡直殺氣騰騰，相比我們常見享受比賽的滑板手，那個時刻的他更像個沙場戰士，只看一眼你就知道，在沒有成功之前，除非跌斷手腳，他是絕不會放棄的。終於到第十一次，滑輪完美地著地，他的情緒一下子放開，那興奮爆發的神情，令31歲的他突然像變回一個十幾歲少年。即使現在看影片時早已知道這個發生於廿幾年前的結果，但目睹著一個人將自己的生命燃燒得最亮，坐在屏幕前的我仍不禁心潮激盪。

未言休止的最後

Tony Hawk在2003年從競賽場正式退役，但不代表他的滑板人生就此休止。從二十年前開始他發起公益計劃，在世界各地興建超過千座公共滑板公園，讓數以百萬計年輕人追求技巧和夢想，滑板能夠成為去年東京奧運的正式項目，Tony Hawk個人的貢獻實在難以計量。但除了這些幕後工作，他還身體力行，年復一年繼續踩板，一直越過了四十、五十歲大關，至今未言休，而且不是輕鬆踩踩就算，依然進行各種高水平動作。事實上他在48歲高齡，仍然完成了一次「900度」，並宣佈那是最後一次。

任何玩滑板以至其他極限運動的人都很清楚，受傷是必要的代價。對多數人來說，莫說年輕時踩板，已過中年還去做這種事情，實在匪夷所思甚至愚蠢。電影後段的訪談裡，Tony Hawk和其他老手都承認，他們很清楚只要自己不停下來，嚴重受傷就一定等在前頭，甚至有死亡的風險也毫不出奇；他們也許比常人瘋狂一點，但並不是傻瓜，亦並非對傷痛沒有感覺，而是衡量之下，他們選擇去擁抱自己最喜愛而仍然能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今年三月，就在《Until》將要上映之前，五十四歲的Tony Hawk踩滑板時跌斷了大腿骨。入院治理後僅僅兩個星期，他就在IG貼出自己再度踏上滑板慢溜的影片。是的，輪子還沒有掉下來，生命仍然走下去。

2021年7月的X Games大賽，一個12歲的南加州小子Gui Khury，達成了史上第一個「1080度」空中旋轉，而Tony Hawk就在現場親眼看著發生。在他的啟發下，一代接一代的人，繼續不斷挑戰曾經以為無法跨越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