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九歲的我》:永恆的片刻

給十九歲的我劇照

永恆的片刻

說真的,若非朋友談起張婉婷的《給十九歲的我》,可能我便會錯失看這部片的難得機會。我帶著期待的心情進場看,主要是因為我對紀錄片的濃厚興趣,其次當然是對預告片當中出現的單車運動員馬燕茹感到好奇。光是「紀錄片」和「運動員」兩個關鍵詞,便足以令我掙扎著在截稿前夕抽空去看。學生運動員面對學業和運動生涯的人生交叉點,會如何抉擇?以往在訪問中聽到不少,但歷時十年的紀錄片,會否擷取到一些我從未想像過的情況?我也很想知道,當中的心路歷程是怎樣。也許,漫長的紀錄片會令我了解更深入?帶著這些前設進場,原本是抱著探究的心理,沒想到開場不久我的眼淚便流下來,期間也不時感觸落淚,直至完場一刻。

如果有人也像我般曾因為「英華女學校紀錄片」而卻步,那我想說,這是每個人都會有共鳴的人生紀錄片;這是香港人的紀錄片;這也是運動員的紀錄片。

開場不久,片中追蹤拍攝的其中一位學生Britney寫信給六年後的自己:「希望到時我會很孝順父母⋯⋯」是的,就是這一刻我的眼淚開始流。原來也有人經歷這樣和父母相愛相殺的歲月啊。口裡說著討厭,有很多不滿,但竟然希望將來自己孝順父母。

看著一眾被紀錄的學生,在父母的影響下有著種種掙扎,原來我們都是這樣被父母牽動著情緒。校園裡的是非、友情、糾紛、離愁別緒⋯⋯十九歲時回望,記憶和情感都淡了,只能對當時年紀小的自己晒然一笑;如果那時記得要寫信給十九歲的自己,又怎會懂得提醒自己:喂你別笑現在的我很傻氣!

相對之下,學生運動員馬燕茹似乎不像其他幾位被拍攝的學生般情緒起伏跌宕。她顯得較壓抑,除了因為她自言性格較內向,可能也因為她的主項場地單車需求的心理質素正是要冷靜自持吧。不過製作團隊透過訪問其父母,盡力反映了一些她的掙扎實況:即使作為學生運動員被重點栽培,在父母眼中仍是朝不保夕——她媽媽說:「若像李慧詩般有成就便可以豁出去,但如果不是呢?」言下之意,對女兒能否企及李慧詩表示疑慮,或者仍然深信學業成就才是未來的更佳保障。在我看來這並非新鮮觀點,香港很多學生運動員都是在這樣的掙扎下離開賽場啊。運動場和人生不也一樣嗎?誰能保證成為永遠的冠軍?誰能保證人生一定一帆風順?然而,這些老調牙的憂慮,卻因為在鏡頭前說出來,像翻開皮肉的傷口,血淋淋而令人觸目驚心。這可能也是香港仍未有第二位李慧詩的原因。

給十九歲的我_馬燕茹

學生運動員馬燕茹在校時面臨學業與運動的掙扎。

攝製隊訪問學生父母,這不止是紀錄一間書院學生經歷校舍重建的數年。除了追蹤學生的成長歷程和校園生活,令我意外的是攝製隊並沒有放過她們的家庭和校外生活,以及身處香港和這個時代的經歷;與其說這是英華女學校的紀錄片,我更覺得它是一部學生們的成長紀錄片。也因此,曾經歷學生時代的你我他,以及同樣經歷時代巨輪洗禮的我們,都應該有共鳴——人生的確是充滿意外的,誰會想到牽引整個拍攝計劃的校長會患上癌症提前退休?誰會想到工程延期令學生不能如期回到新校舍上課?有學生提早離校,也有學生在老師不看好的情況下堅持到最後,證明了他人的「期待」並不能定奪我們的人生,最終能否走完,也是靠自己的意志。

影片最後是香港的空拍。正如李石玉如校長所說:「有時學生令人覺得不可理喻,但只要明白我看見的她們只不過是永恆的片刻,她們還有將來的面貌,那我就可以平心靜氣面對現在的她們了。」雖然英華是教會學校,但我覺得有句佛偈很貼切——恒河沙數——是的,我們只是身處永恆的片刻,一切苦難終將過去。

給十九歲的我_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