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乾•汗雨》［一］

「啊！又輸畀啲鬼佬！」澟咬牙切齒道。

然怔怔看著眼前這個男兒，看似骨瘦如柴，弱不禁風，但不知為何，他看起來有種難以言喻的強。是他咬牙齒的狠勁，讓人望而生畏嗎？

然跑在他左邊，海風緩緩拂拭他倆的臉龐，相當愜意。這城只有秋冬才讓人稍能喘息。

「點解你會跑步嘅？」然突然問起，空氣沉寂了好一陣子。慢慢，然開始他的小劇場。

「死啦，我係咪問多咗？佢會唔會覺得同我唔夠熟，唔想答呢啲嘢？⋯⋯佢會唔會就咁嬲咗我，唔再同我⋯⋯」

「因為佢夠難。個個都話華人無可能做到乜乜乜，又話本地人一定鬥唔過邊個邊個外地人。講到底，咪又係想俾個籍口自己失敗？失敗主義。我就唔信邪嘅。」

然聽著，竟愈發詫異。大概是因為他沒想到澟的答案來得如此直截了當。

澟語畢，竟留下一片寂寥。然被他的話深深震撼，良久說不出話。

「有一日，我會跑贏佢哋。有一日，嗰啲淨係識贊助啲KOL嘅品牌都會過嚟求我做佢哋代言人。」

「喂！聽講你溝女喎。」欣的尖刺㖻音撕破這認真的一瞬。欣那如鴉似鷗的叫聲如同一柄利劍，往往能使認真變得兒戲。

反正，太認真也沒有甚麼鳥用。大家就是嘻皮笑臉，過過日子就好了。甚麼夢想、人生意義，全沒甚麼屁用。

大概欣也十分認同吧。不然，她怎會有魄力在每次大學訓練後都發起晚餐聚會？這聚會看似簡單，可去可不去。但慢慢，大家發現出席聚會漸漸變成義務。

然而這義務來得鬼祟。也不是說一定要出席，但「大家都去喎！」「你係咪有咩唔開心啊！」「唔好咁掃興啦？」等義正辭嚴，讓人不得不自省一番，最終決定痛改前非，出席聚會。

澟聽見欣的問候，二話不說板起臉。然本來對欣也沒甚麼。沒有甚麼喜歡，也沒有甚麼恨意，但這場面讓然感到十分尷尬。他是要回應還是不回應？他自己糾結了好久。「喂，人之常情唧欣姐！」⋯⋯不對「佢專心訓練啊」⋯⋯

未等然開口，欣已繼續滔滔不絕，談論別人的八卦。

澟肩膀一抽，一下子如獵豹突進。恍惚之間，萬物在他的世界已成殘影。

片刻之間，然明白澟的意思，但猶豫之間，澟已絕塵而去。然閉目深吸，一抽，手腳肌肉露出希臘神像般的紋理。然而，他跑著，肺底漸漸變得炙熱；全身的肌肉亦漸漸緊繃起來。可是，就算澟在前面跑得如此輕鬆，他和澟的距離始終沒有縮短。

「挑！」欣暗忖。「好叻咩？以為自己跑得快大晒啊？唔識做人，咪一樣係垃圾？」

「欣！你又喺度嘅？」𦲀活蹦亂跳，笑容滿面的跑過來。

「係啊！澟同然加速跑走咗嘛！佢哋呢啲菁英係咁㗎啦！」欣露出和昫的笑靨，仿佛她與澟和然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係你先咁大方明白佢哋㗎咋！阿然都無嘢嘅。嗰個阿澟又唔睬人又懶cool。好難同佢講嘢囉！」𦲀七情上面的道。

「嗯⋯⋯每個人都有自己習慣嘅。佢對人唔好，可能最後係自己受返唧⋯」欣用學者般的冷靜和理性道。

「啊！可能係佢呢排準備衝擊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個人有啲燥卦。唉算啦，佢練得咁辛苦，其實都好慘嘅⋯⋯」𦲀說著，自己的眉頭亦緊皺起來。

「阿𦲀你真係好善解人意啊。」欣用《多啦A夢》中靜香的聲音高聲尖叫。

「邊度係呢！」𦲀的臉不自覺地漲紅起來，她手摸摸自己面龐，便更加尷尬。「啊！我走先啦。」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世大？嗯⋯⋯哼哼。」欣嘴角咧開，綻放出如花的笑臉。

嬌豔的玫瑰花，瓣中淌著鮮血⋯⋯

Text：周漢聶
原文刊於《運動版圖》2023年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