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乾•汗雨》[十一]

《流乾•汗雨》[十一]

「主席,你有無聽過穆浩澟呢個人?」安娜問。
「哦!瀟灑哥澟爺?邊個無聽過佢個名啊?無聽過就要努力學習一下啦。不過咁,我哋呢啲老嘢⋯⋯啊,而家啲後生叫我哋咩話?啊好似係咩老思佛啊。我哋呢啲老嘢都要好好學習啦。」毛巫嬉笑回道。

毛巫是黎明城田徑協會的主席,他稀薄的髮型亦側面說明了他的人生歷練。雖然身為主席,但卻毫無架子,經常跟運動員開玩笑。這個叫「強哥」,那個叫「豪傑」。在運動員一臉嚴肅稱他「毛主席」的時候,他就會一個玩笑打回頭道
「話豪傑對我咁恭敬,我邊度受得起啊!唉我呢啲老思佛,又老又唔識嘢,都唔知田協請我返嚟做乜?」

雖然毛巫表現非常親民,但很多運動員總是無法放下對他的恭敬,總不免「毛主席」前,「毛主席」後。這可能是菁英運動員的一個問題吧。

自小,菁英運動員接受非常人能承受的高強度訓練,在他們的人生中,首先是服從教練的權威。無論教練有甚麼不合理的要求,他們都得照做。如不照做,那裡有他們那麼好的成績?在教練之後便是父母。父母含辛茹苦照顧他們,駕車接送不在話下,衣物膳食,無一安排不周。沒有父母的照顧,他們那裡能訓練得這麼有效?那就自然沒有好成績。所以他們對教練對父母奉如神明,對他們唯命是從也是能夠理解
的。服從教練和父母,推而廣之,對於給予他們比賽機會的田協,他們也當然恭恭敬敬。

難道他們沒有自己的聲音?非也。只是在年月當中,他們將自己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壓倒。明明教練此刻的要求並不合理,但他們把自己壓倒了。明明自己因為情緒問題狀態不
佳,但教練卻說自己最近態度一直懶散。那種想自辯的熱
血,漸漸就被「教練訓練我出嚟,佢點會唔理解我?」和「教練對我咁好我點可以駁嘴」壓下去。於是,他們接受「現
實」:教練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自己被教練責備而不快是因為自己反叛。

即使對著嬉皮笑臉,跟人毫無距離的毛巫,他們也似乎未能放下這種心理建設。

但穆浩澟?他可沒有這個問題。


穆浩澟是個半路出家的天才。別人早年花在田徑場的日子,他用來踢足球,打籃球,根本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跑步。「跑步咁悶,痴線嘅先做。」果然,穆浩澟還是有點自知之明。雖然踢足球打籃球的日子過得不錯,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跑步能力不錯。一次機緣巧合之下,他去做個能力測試,竟意外發現自己的生理數據跟世界級選手不相伯仲。於是,他便相信了自己有成為世界級跑手的潛質。

他老早知道自己並不那麼喜歡跑步,不過他很享受把身邊的魑魅魍魎甩開的感覺。那些為自己沒有志氣感到自豪的人,他完全看不起。「黎明人贏唔到黑人?憑你就一定贏唔到
囉。」;「你鍾意平庸。Sorry,我唔鍾意。你平庸飽佢,祝你好運。」

他這種不拘一格直腸直肚的性格得罪了身邊不少人,包括杜甘童。

但似乎毛巫頗欣賞他為人不修邊幅。

「喂,瀟灑哥。你最近好猛喎。」
「多謝你讚我喎啊巫。遲啲多多關照,等我有多啲機會挑戰下啲鬼佬嘛。」
「有嘅有嘅,你咁瀟灑,機會唔畀你畀邊個?」
「係先好喎。夠唔夠膽用你啲頭髮發誓先?」
「嘩你個人咁毒嘅。誓就唔發啦,機會就盡量安排啦!」
「多謝毛生!」
「客乜氣?」

似乎,穆浩澟的為人並沒有為他帶來很大麻煩。既然行之有效,那麼他就沒有改變自己的打算了。

但這卻早晚要為他帶來不少成長必須經歷的痛。

Text:周漢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