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乾•汗雨》［八］

「一個圈，捱埋佢。」這是然第一次如此接近大會紀錄。
 
……
 
跟隨楓教練短短半年，他已在三個十公里比賽將自己個人最佳成績推進一分鐘：從一開始的37:41，到兩個月後36:34， 之後一個月再跑出35:21的成績。雖然在黎明城青年選手中他的成績只能有第五、第六。但以一個中途出家，開始訓練不久的青年選手而言，他的進步幅度已令人瞪目結舌。雖然，因為當時馬英傑和王俊濤雄霸十公里，有著很多成年跑手也望塵莫及的佳績：32:59， 他自覺不甚出色，但楓教練和他的隊友都看見他可怕的潛力。
 
「亞然，呢組你帶。」強哥已在十組中帶跑八組，但即使在如斯疲累的狀態下，強哥也只會叫亞然或者亞甘帶跑。他們的實力得到了隊裡皇牌的認可。
 
加入楓教練的團隊後，亞然首次明白訓練原來可以如此艱苦。毒辣的陽光把田徑場曬得滾燙，但楓教練的團隊，或男或女，都在沙池上跳躍，然後在田徑場上衝刺。在沙池中誰也不能穿鞋子，所以在衝刺的時候他們就如肉在烤板上跑步。汗水如雨猛然瀉下，但亞然、亞甘、強哥、以及女子精英夕霞、天心都沒有半句怨言。他們安靜的自己執行著楓教練所安排的一切訓練。

「嘩亞然做咗七組啦。唉，我做到第五組咋。好攰啊，係咪痴線㗎。」祖滿腹牢騷毫無保留哋傾倒。

大家都決定對他的投訴不作回應，只是專注自己訓練。
 
「而家強哥做多我一組，我快亞甘半組。下一組休息少啲，我應該就會追到強哥。」然心道。「咦，夕霞同我做嘅組數一樣嘅？」
 
明明他已氣喘如牛，但為了在訓練上打敗亞甘，追上強哥，他頭也不回的放棄掉自己的休息。強哥似乎看見了他的舉動。然而，他不急不躁，在衝刺的時候冷靜地將然甩開五十米。
 
然並沒有追上強哥的步伐。但以他訓練的日子來說，能追得那麼近，已是眾人意料之外。

強哥並沒有對然有任何評價。只是他的態度從不瞅不睬變得關切。
 
「喂亞然，你今日好攰咁喎。頂唔頂得順㗎？」

然點頭，說罷又「嗝」的一聲。
「一陣你盡跟啦。」
 
慢慢，然由跟不上強哥變成幾乎與強哥並肩而跑。雖然他與作為皇牌的強哥仍有一段距離，但那差距正漸漸消失。而且，在短距離中，他竟可跑贏強哥。
 
漸漸，他得到了楓教練團隊的認可，他亦漸漸將這裡當成自己的一個家。他從未試過有一班如此不同，但卻親密的好友。在他經歷學校一切不快後，這個家給了他溫暖、信心，讓他能夠展翅高飛。而楓教練亦日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大概，他也成為了這團隊的重要一員了吧。
 ……
 然閉上眼，在短暫的黑暗中，他感受如燃燒般酸軟的雙腿，感受到自己乾涸的喉嚨，感受到那幾乎澎漲到極限的肺部。
 
睜開眼，他看見自己離打破紀錄只有1分20秒。就是以自己平常訓練的速度完成都剛剛足夠打破紀錄。但他知道最後這圈他可以突然失速。愈是接近紀錄，則愈要如履薄冰。
 
他不敢怠慢，用盡自己剩餘的力氣保持冷靜。「由而家至二百米位保持速度。Steady，Steady……」他理性的自我對話，一步一步的執行戰術。

「Go!」一到二百米，他就如發狂般向前衝。不顧得自己面目變得睜矃，也不顧得自己的呼吸已完全亂掉，他手腳都在發麻。但離終點愈來愈近，他看著前面快要被他超圈的跑手猛然追去。
 
「一百、九十、八十」他痛苦已到極限，剩下的能量只夠他倒數比賽距離。
 
終於，他如短跑手般壓線衝過終點。他兩手叉腰，呼吸聲與叫喊無異。行走十數步後，他頭暈的感覺終於散去。他往大鐘望去：「9:37」他最後一圈衝出1:16，打破大會紀錄共
4秒。
 
「啊！馬英傑跑緊9:15啦。仲差廿秒啊！」他悔恨著。雖然他已竭盡全力，但他仍是悔恨著。悔恨著自己的弱小。「下一次。下次我一定要贏你。」
 
這是林適然的第一個大會紀錄，亦打開了他日後保持多項紀錄的帷幕。
 

Text：周漢聶
原文刊於《運動版圖》2023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