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足球，港足出路？

「對我來說，不論五人、七人或十一人制足球都可以沒有分別，我是一個足球人！」

擁有十六年十一人職業足球經驗，而且曾效力和執教過香港代表隊的曾偉忠教練（下稱：曾Sir），自問對於十一人足球頗有資歷而且有相當了解的前提下，相信五人足球能夠幫助十一足球變得更好。「五人足球，是我發展足球的生涯中的其中一頁。」憑藉五人足球是本地足球出路的信念，曾偉忠的名字，近年都與「五人足球」一詞牢牢相扣、密不可分。

以五人足球培育球員

曾Sir回顧以往香港球隊與外隊比賽，香港名宿們的技術常得到外國教練和球員所稱道，曾Sir認為這是由於香港球員經常參與五人或七人的「小型球」：「特別在五人足球，球員的可用空間細，因此能磨練出球員的個人能力、傳球的力度控制和細緻程度等。」曾Sir指現今足球講求高速的壓迫，因此歐洲不少足球強國，近年更著重以高速率的五人足球，推動青少年足球發展：「現今足球不但要求球員有良好技術，而且要有高技術的應用能力，在高速壓迫下應用其技術。」曾Sir指出世界知名教練如哥迪奧拿和高普，都對五人足球推崇備至。

常言道香港寸金尺土，增加十一人足球場地的難度，不用多解釋。「發展五人足球，能夠善用香港現存既有且為數眾多的硬地足球場，令青少年參與足球的時數提升。」除了提升球員參與機會外，參與度也是一大重點，曾Sir指一小時的十一人足球賽，球員平均觸球時間可能不足一分鐘，但一小時的五人賽，觸球時間可達四分鐘之多。球員觸球的次數多，能力的提升更快，因此五人足球能助十一人足球員的培育。

在差異中尋找共存性

曾Sir自言自己推廣五人足球的角色猶如「傳教士」，不一定所有人接受：「如果你對該事物有深入了解，就會知道該事物的優點與不足；如果對該事物了解不夠透徹，便會擔心它產生反效果。」事實上，不少香港足球青訓大戶，不鼓勵球員參與五人足球，甚至將兩個制式的足球分割，原因不外乎是相信球員參與五人足球會「踢壞腳」。五人與十一人足球確實有不少差異，例如五人足球員穿著平底鞋於硬地進行，十一人足球員則需穿釘鞋於草地參與；五人足球的用球體積較細而且低彈性，十一人的用球較大、較彈而且表現較為光滑。然而曾Sir相信：「技術能掌握得到，五人常用的技術也能活用到十一人。」

曾Sir指現今不少十一人足球員都活用五人足球常用技術，特別是巴西、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球員。「不少世界級球星如尼馬、迪布尼和伊巴謙莫域等，都喜歡以五人常用的腳底控球，達致完全操控皮球，並能以一個動作完成控球和轉身，節省時間，於時間和空間的爭奪中佔得優勢。七十年度荷蘭的告魯夫，也常以五人足球常用的挑球作傳送，直接撕破對方防線。」除了球員，曾Sir亦指2010年代西班牙國家隊和巴塞隆拿都有使用過、盛極一時的「無鋒陣」，也是啟發自五人足球4-0、沒有真正前鋒的陣式。曾Sir強調關鍵是球員或教練的功力，能否吸收五人足球的元素後融會貫通，並「應用」於十一人足球。

足球也要「搶人才」

「人一開始之所以踢足球，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好玩』！」曾Sir回憶七十年代，每十個男孩約有七至八個都踢足球，是今時今日望塵莫及的比率。曾Sir認為增加足球人口是幫助現今香港足球的重要任務，因此「思考如何提升足球這個產品的吸引力」非常重要，而五人足球正正是答案，能讓小朋友享受足球，感到踢足球「好玩」！「五人足球是『好玩』的活動，因為球員參與度高，任何球員都可參與進攻，都有機會起腳射門。在娛樂選擇眾多的現今世代，如果不能令小朋友感受踢足球的樂趣，足球難以與其他運動和手機遊戲『搶人』。」

曾Sir還指出一個現實的問題，就是一般的學校都不會有足球場，運動人才容易『流失』至其他運動項目：「假如有一位很有天份又喜歡足球的小學生，因為學校沒有足球場，但卻有籃球、排球場和羽毛球場等設施，足球界很容易便流失一位具有潛能的球員。」曾Sir指推廣五人足球，正正因為每一所學校的籃球場，都能夠進行模式相近的四人足球，令足球人口增加，足總近年正正大力於小學推廣五人足球，「賽馬會五人足球盃學校組」就是當中例子。

五人足球聯賽職業化的重要性

以五人足球提升足球人口的方式，曾Sir指這是不少西方足球強國的政策：「例如比利時，不少球員出身自五人足球，當年齡達十六歲左右便需要思考，繼續專注於五人，抑或轉攻發展十一人足球，實踐Y字型的發展。」假如十六歲左右是Y字型發展的分叉口，據曾Sir的判斷分叉口前五人足球能提高足球人口和提升球員個人能力，達成推廣五人足球的一大目標：「球員培育和發展」。然而香港只有十一人的職業足球，五人只屬業餘性質，未能產生Y字型的分叉口選擇，在這環境下假如出身自五人的球員希望在香港尋求以足球作為職業，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擁抱十一足球。

五人出身、並效力過五人代表隊的陳廣豪，為了成為職業足球員而轉踢十一人後，之後也再沒有回來踢五人足球。「廣豪曾經以五人常用的動作擺脫對手後於港超取得入球，期後入選香港隊。球員透過五人足球學有所成，儘管離開五人足球，也會成為香港足球的資產，達到『球員培育和發展』的目標。」

然而曾Sir發展五人足球的另一大目標，是希望建立「有競爭力的五人代表隊」，要達成這目標則需要五人職業聯賽：「職業聯賽是代表隊爭取佳績的命脈，沒有職業聯賽，五人足球只是球員的培育。」職業化的聯賽和球隊，除了令希望專注發展五人足球的球員，能夠成為職業五人足球員外，也能得到更密集的練習時數和具競爭力的比賽數量。「以泰國為例，他們擁有職業五人聯賽，每天都有一至兩課練習，每星期一場正式比賽，一個月合共超過三十節的訓練量，已相等於一般香港球員半年的數字。可見業餘要贏職業，可說是天方夜譚。」

聯賽職業化的可行性

在香港的環境，運動項目於國際賽取得成績，關注度或多或少都能夠提升，有利該運動的發展。而五人足球代表隊要爭取成績，曾Sir認為當務之急是成立職業聯賽。「吸引商家注資五人足球，當然是成立職業聯賽的關鍵。」曾Sir指泰國每年舉辦不少國際性五人足球賽事例如五人世界盃，運動盛事得到電視轉播和廣大市民關注，以致當地有相當數量的五人足球愛好者，確保五人足球的投資價值。「香港於1992年，在五人足球發展未算成熟時舉辦了第二屆五人世界盃。如現時要主辦有一定規模的國際性五人賽事，資源上仍有距離，但將來絕對有可能。」當年香港主辦五人世界盃，邀得第一屆世界盃亞軍荷蘭隊的隊長兼當屆世界盃最佳球員得主Victor Hermans，擔任港隊主教練，曾Sir慨嘆當時港隊從這位名帥吸收不少五人足球相關概念，卻沒有延續發展下去，成立五人足球聯賽，錯失良好時機。

然而對於將來香港能否成立職業五人聯賽，曾Sir直言有信心，也指難度沒有想像中高：「畢竟五人足球聯賽並非要求大量資金的投入，只論聯賽的營運，假如給我二百萬元，我已能保證可以舉辦三屆的職業聯賽！」至於球隊方面，曾Sir認為五人球隊職業化的難度不算高，並舉例指五人球隊如南區麗池的訓練量已相當貼近職業。來季參與足總五人聯賽的球隊達四十多隊之多，並將劃分甲、乙、丙組三個級別，曾Sir指數字反映現時香港五人足球有良好的氛圍，相信繼續抱持用心用力的態度去推動，契合適當時機一到時，便有望成功成立職業聯賽。

亞洲盃外圍賽，爭取奇蹟出線

香港於十月初便會出戰亞洲盃外圍賽，三支對手為泰國、土庫曼和中國，她們在當地都有職業聯賽，因此港隊要爭取出線的難度不言而喻。曾Sir指做好每一場部署，盡力踢好每一場，不會放棄希望。回顧去年的亞洲盃外圍賽，曾Sir認為作為業餘球隊來說，表現已相當不俗，並感觸道：「我們曾經領先日本隊，對方整個外圍賽的三個失球中有兩球是由我們攻入。與出線競爭對手中華台北的關鍵一戰，戰至2:2時錯失一次角球攻勢機會後，便立即因一次大意失誤而失球，與出線擦身而過。」

曾Sir多次強調心態的重要性，現時香港五人足球只屬業餘，要擊敗職業級對手當然是「不可能任務」，且看十月初港隊能否憑藉上屆賽和南韓般的心態創造奇蹟、歷史性於亞洲盃外圍賽出線，以成績爭取關注。

職業五人賽學法

職業化聯賽是提升港隊競爭力、爭取國際賽成績的命脈，現時香港各方有志推動五人足球發展的人士，都希望此宏願變成現實。而在願望未成之前，另一位「有心人」黃耀富（下稱：富仔）隻身赴泰國，加盟當地職業化的五人超級足球聯賽（當地最高級別的五人聯賽）球隊Thammasat Stallion，擔任體能教練和數據分析。除了親身吸收當地成功的經驗外，更「鋪橋搭路」，引薦幾位有志成為職業五人足球員的香港球員赴當地球會試腳，月前更有成功「產品」，年僅十七歲的陳子淳（下稱：子淳）獲得泰甲（當地第二級別五人聯賽）球隊Imane一紙合約，成為泰國五人職業聯賽首位香港甚至華人球員。

香港球員也有優勢

泰國五人足球史上，僅兩位球員曾外流日本和伊朗聯賽，Imane教練Lertchai Issarasuwipakorn是其中一位，而看中子淳的正是這位泰國五人足球界傳奇人物。「Lertchai看出子淳擁有了解隊友，並協助隊友交出更好發揮，從而加強球隊的協調性的能力，而這位高瞻遠矚的教練，正正希望泰國當地球員能從子淳中，學習其配合的能力。」據富仔的觀察，泰國球員普遍個人能力強、速度快，但踢法相對自我、球隊配合性較弱。亞洲五人足球強國之一的泰國，竟然希望從香港球員身上學習，富仔直言為此感到興奮。

於當地球隊工作的觀察，富仔相信今次子淳的成功並非偶然，香港球員確實有其優勢：「泰國是一個相對簡單的國家，很多泰國人每天只做一件事，與生活節奏急速的香港不同，香港人每天都需要解決不同的問題，因而磨煉出靈活的腦筋，整體轉數比泰國球員為快。」富仔指子淳成為職業球員的例子，是「行出一步」，開啟其中一個路徑，讓更多香港球員能外闖尋求成為職業五人球員的機會。

「足總是一部軟件必須更新的舊式電腦」

然而，富仔認為「開拓者」的角色，並不應由他一個「小小」的教練所擔當：「根本不應該由作為外判教練的我，憑藉一人之力，自行外闖學法將知識帶回香港。足總理應利用他們的資源、外交手段和人際網絡，去協助年青球員於外地尋求機會。」富仔將足總比喻為一部電腦，而新上任的主席霍啟山就如已更新的中央處理器，他指電腦的程式也要同時更新，足球才有轉機。

富仔指擁有運動知識和活用環境的能力，從而提供雙贏的想法，才能得到合適的硬件以發展運動：「在經已提升戶外硬地場使用量的前提下，我向政府提議於本地各大球場增設上蓋，並於上蓋安裝太陽能板，於中午時份經常陽光猛烈的香港環境下吸收太陽能，產生電力。民政事務署不再只付出金錢，甚至能取得收入的計劃，又怎會不被採納？」富仔透露指將會有戶外五人足球場，落實興建上蓋。

學校是職業化關鍵

富仔在泰國球會擔任助教前，已多次親赴當地考察和交流，從當地的成功案例取經，於戶外球場興建上蓋正是借鑑泰國的做法。至於當地五人足球之所以有成熟發展，追本溯源，富仔認為「全民化」是關鍵：「泰國幾乎所有中小學都參與五人足球，都擁有各自的五人足球場，同時每年都有過百支球隊參與的全國性中小學賽事，學校對賽事亦相當重視。」富仔指現已離任的體育專員楊德強，要求學界體育聯會將香港小學學界賽事，由九人足球轉為五人足球，是一個很大的變革。他更期望將來能夠有全港性的中學五人學界賽事，讓五人足球更普及。

富仔甚至認為，大學是五人足球職業化的契機：「每一間大學都有禮堂或室內運動場，適合舉辦室內五人足球賽事，而香港有超過十間大學，能夠成立擁有超過十支球隊的聯賽。」富仔指出職業球隊的風險是投資者會撤資而「散班」，而大學倒閉的機會不大，因此有更高持續性。至於「錢從何來」的問題，富仔認為大學能與外間有心有力的五人球會合作，同時亦有信心不少品牌會願意與大學合作，因為將來的消費核心群組就在大學。「我在泰國所效力的Thammasat Stallion，正正是與大學合作，主場館正是Thammasat University。當地不少大學提供獎學金，鼓勵學業成績一般但五人足球水平卓越的學生，入讀該大學並加入學校所屬的五人球隊。」富仔指觀眾毋須承受炎熱天氣，安坐室內場館欣賞賽事，香港市民普遍受樂，不愁支持。中場休息更可加插其他運動的表演，如花式足球、現今流行的霹靂舞甚至花式滑板等，相得益彰。

共同提升的雙贏軌跡

富仔強調要達成宏願，便要找出合適的渠道和方法。他訂立的另一個不簡單任務，就是希望將足球重新納入體院資助的項目：「五人足球比起十一人足球有更大機會爭取國際賽成績，例如五人足球青年級別的賽事差距較細，要追近世界水平的可能性較高。只要爭取到成績，便有機會令不限於五人或十一人的『足球』重返體院。」富仔認為於十一人足球爭取到成績是天方夜譚，其中一個原因是資源：「以港超聯為例，所有球會一季投資合共超過一億港元，將來經濟未必景氣之時根本難以維持，而發展五人足球所需資源卻是天壤之別。」富仔指伊朗也能夠打入五人世界盃四強正是實例。

富仔亦相信發展五人足球能同時提升十一人足球的競爭力：「伊朗和日本兩支亞洲十一人足球強國，成功有賴五人的發展。在泰國，不論將來成為五人或十一人的所有球員，都統一以五人足球起步，令來自不同省份和地區的球員都有相約的足球概念，有助十一人國家隊踢出一致性的足球。」富仔更稱五人足球講求頻率，追求爭奪一秒甚至半秒的時間，是某種意義上的「極限運動」：「五人足球未盛行時，十一人足球世界仍是低頻率；至今五人足球於世界各國普及後，十一人足球的頻率同時也推到極高。兩者有否直接關係？你們自己判斷。」

Text：Leo 
Photo：Olddog、Mr C、Lucien 
Design：Yvonne
原文刊於《運動版圖》2023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