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甚麼？職業運動員？」

「孩子他爸，兒子喜歡的，便讓他去闖吧。」

鷙先生捏著讀到一半的《誠報》。倏然，報章竟分成三份，最大份的絲然墮地。鷙先生並沒為意，徐然放下在右手的紙團，抖著手拿下金絲眼鏡，然後起來，回到自己房間。鷙家的空氣被死寂籠罩著。

「聽說你的兒子進了渡城大學醫學系，恭喜恭喜！」馬先生道。

「犬兒只是饒幸而已，不足掛齒。那似張君的女兒在哈佛大學商科深造那麼厲害？」話雖如此，陳先生卻難掩心中的自豪。

「陳先生過奬了，你兒子做大國做生意，年輕有為。這才是真本事。」吳老闆道。

這片空氣雖然祥和，但也侷促。他們的互相稱許，不知為何令站在一旁的鷙先生有點不自在。

「聽說畢颿讀書成績不錯！他現在是想繼續讀博士還是轉系讀醫科？」馬先生突然問起。

鷙先生想起上星期鷙太太的說，突然就漲紅了臉。

「讀博士也好、醫科也好，都不錯。我們都知道虎父無犬子。鷙先生的兒子肯定會出人頭地。」陳先生笑道。

「那麼，畢颿的計劃是如何？」吳老闆問道。

「他⋯⋯他說他想做全職運動員⋯⋯哈哈⋯年輕人⋯⋯年輕就是本錢嘛。」鷙先生道。

「哦⋯⋯這⋯⋯這不錯嘛。年輕人該去闖闖。職業無分貴賤嘛。」馬先生道。

「這世界得有人做教授，也得有人做清潔工，沒有說誰比誰高尚。全職運動員也得有人做吧。」吳老闆輕輕笑道。

「誰知道畢颿會不會是下一個球王比利？到時希望鷙先生可別忘了我們，會幫我們拿個簽名。」陳先生道。

鷙先生在一旁，始終未有開口。直至他們語畢，他使勁微笑，道：「大家都過奬了，犬兒豈有這種天份？他想去闖闖，便由他吧。」

「畢颿的天賦路人皆知⋯⋯」鷙先生的耳朵忽然被尖銳的蜂鳴充斥著。「⋯⋯你說對嗎？」

「啊⋯⋯對對。」鷙先生回道。「各位，鷙某今天家有要事，先告辭了。」然後他轉身就走。回頭看，他那三個「朋友」討論得興高采烈。回家路上，鷙先生不禁想像他們是否在討論自己兒子。

「爸，我打算在全職足球界闖幾年。你不會介意吧。」鷙畢颿道。

「兒子，這是你的人生選擇，做父親的當然會全力支持。」

「爸，多謝你。我還想著你會反對，希望我去做更「正當」、「上進」的事。」

「你做這全職運動員也很上進，別犯傻了。」鷙先生始終面無表情。

「那麼，我先去練習了。」說罷，畢颿便匆匆離去。

經過數個寒暑，鷙畢颿由寂寂無名的小子變為少有名氣的足球員。而鷙先生，亦漸漸變成一個足球迷。

「那個黃家樂的好像速度比你好一點。我說，他應該是最好的翼鋒吧。」

畢颿一面迷惘，然後道：「你是說黃家浩？」

「對對⋯就是他。」

⋯⋯

「兒子，我看那黃家樂年紀這麼大還是這麼快，真有他的一套。」

「你是說黃家浩對嗎？」畢颿有點不耐煩道。

「不過我說他人是頗帥氣的，不知為何娶了有這等容貌的太太。」

這話可是燃起了畢颿心中的怒火。黃家浩的太太陳雪星是渡城最偉大的女子足球員，也是畢颿的偶像。何況，她雖有一身運動員膚色，但還是頗為嬌俏。

畢颿突然就靜了下來，臉上仿佛蒙上一抺煤灰。但鷙先生依舊在發表他的偉論。

⋯⋯

也許，鷙畢颿從未在鷙先生身上得到他最想要的支持；但他，也許他從未成為鷙先生最想要的兒子。

原文刊於《運動版圖》2021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