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

他看著鏡中的那個人，

那個西裝筆挺，風華正茂的少年把領帶拉好， 在結節小心的留下皺摺。 他，不徐不疾的把袖口鈕輕輕穿上， 鎖緊，然後披上西裝外套。他輕輕穿上閃亮得能照出牙縫的黑皮鞋。 在鏡中再檢查一次自己的裝束，不， 是裝甲。 然後徐然離開住所。

鏡中倒影著的那個少年就如艷陽般散發著溫暖。他的柳葉眉間沒有一點皺摺的痕跡。仿佛他在歲月間穿梭，但歲月卻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雖然他在從前已有健美選手的質素，但他此刻體態竟勝過從前的自己。他的談吐舉止間， 透露著一種成熟而輕省的幽香。

「畢颿，聽說你小時候遇到不少挫折，但始終沒有放棄，最終才達成了今天的夢想？」主持人問道。

「其實我的挫折跟很多人的挫折相比微不足道。看到有個奧運冠軍因戰亂成為難民，但仍然在多番挫折下堅持，最後贏得奬牌。我的逆境對比起他的根本算不得甚麼。」

「畢颿，你可太謙虛了。你當年飽受傷患困擾，但仍能堅持下去，最終成就心中所想。這很是了不起啊。其實當年你是如何走過來的？」

「 不，我沒有很謙虛。只是我實在是太幸運而已。」畢颿微笑。「我受的傷嗎？其實當時我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知道自己的夢想很值得自己拼盡全力去追趕，於是便「搏盡無悔」的去追尋它。那些傷患、困難， 在巨大夢想面前微不足道。我提醒自己：不要放棄， 因為你在最後得到的，遠比你現在付出的多。」

「很感謝我們今天的嘉賓鷙畢颿，我們渡城奧運足球隊中首位華人代表為我們帶來如此精采的分享。但願他的故事能為大家帶來一點鼓舞。今天節目到此為止，我們下回《體壇英雄》再會。」主持人道。

「 感謝你今天的分享，相信我們觀眾必定會受到極大鼓舞。」

「 太過奬了莫先生。只是盡力而為地傾心吐意。」

「早說叫我德道就可以了。 希望下次能再跟你做訪問！」

「 感謝你莫先⋯德道先生。我會繼續努力的」 畢颿有禮的回道，不忘留下溫暖的笑靨。

⋯⋯

「這年輕人真不錯。努力上進，樂觀而謙虛。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 德道，你很少對年輕人有如此正面的評價啊。」

「 宏蕪。我看了那麼多年人， 不會看錯的。」

⋯⋯

鏡中人，依舊是那麼完美。似乎，他手上半滿的Jack Daniel’s No. 7 瓶沒在他身上留下一點雲彩。他按摩著自己下顎豐碩的肌肉，堅挺著帶上厚實鉛塊的上眼皮，輕輕把戰衣脫下。

他，半躺在沙發上。在漆黑之中，靜靜聆聽心臟活繃亂跳，譜出浩然的狂想曲，直至黎明降臨。 

「嗶⋯⋯沙⋯⋯」

「Does the pain weigh out the pride?

And you look for a place to hide?

Did someone break your heart inside?

You're in ruins~」

不知覺間，鏡外的他，衣襟被滴滴雨水沾濕。

不要緊，鏡內的他， 仍是那麼的完美無瑕。

原文刊於《運動版圖》2022年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