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見|Cover Story

山上見

喜愛山野的人無時無刻都想走上山,但更希望大眾同樣愛上山野、一起守護他們愛的土地——然而,對行山不感興趣,甚至很少行山的人,又怎會明白這份愛?今次幾位受訪者們更不約而同認為,香港很多行山人士、進入郊野的人,並非真正「享受」大自然,遑論會有愛護郊野的意識了。

香港這片彈丸之地,可以容納到最大比例的郊野面積,也容得下為數不少熱心推廣自然保育的人。在多媒體當道的時代,他們各自又用什麼方法讓大家關注環境保育,甚至踏出家門,山上見?

Daphne

黃遂心 Daphne Wong / 生態攝影師及紀錄片製作人

紀錄片作品包括《Let it Bee: Keeper of British Black Bees》、白海豚失樂園Breathing Room》均曾入圍奧地利Innsbruck國際自然電影節「最佳年青導演組別」;其中《白海豚失樂園Breathing Room》更獲得美國Jackson Wild Media Awards外語評審團特別獎、第52屆美國侯斯頓國際電影節Oceanography / Marine Biology紀錄片金獎。曾為港台生態紀錄片《大自然大不同》擔任編導及攝影,並協助拍攝ViuTV節目《蟲前有十個女仔》。

IG:
daphnewongphoto

郭子祈 James Kwok / 生態攝影師及紀錄片製作人

畢業於環境科學學系,有十多年雀鳥及生態拍攝經驗,並於2019 East Asia-Australasian Flyway Partnership水鳥攝影比賽取得成年組冠軍。曾於香港觀鳥會協助公眾教育工作, 現為全職生態影片製作人,與志同道合的黃遂心、馮漢城、葉尚庭組成工作室「Frigatefilms」,專門製作不同類型的生態影片。去年曾協助拍攝ViuTV節目《蟲前有十個女仔》。

IG:
jameskwok.wildlife

James

黃遂心、郭子祈:

影像的力量

 

現代資訊氾濫,相較文字,影像的傳播速度和廣度毋庸置疑,也因此令生態攝影師及紀錄片製作人黃遂心(Daphne)和郭子祈(James)於去年決定開設Youtube頻道「生態情人」,希望用閑話家常的輕鬆表達手法介紹一些認真的生態資訊內容。Daphne指:「外國都有朋友做這類生態攝影Youtuber,鼓勵我們去嘗試,當時亦較少廣東話的生態片,我們便想做給香港人看。」兩人原本把製作Youtube片想像得很複雜,又擔心沒有人看。出乎意料,推出影片後也有一定的觀眾群,James直言:「我們都看過很多不同的生態頻道,相信喜歡看生態的觀眾會有很多其他選擇,而我們的頻道目標是希望一般觀眾都會有興趣睇,所以特意拍攝得有趣一點,尤其在香港這樣節奏急速的地方,每條片都要思考要說什麼去吸引觀眾,希望在最短時間內包含想表達的訊息。內容除了我們拍攝生態時的幕後趣事,也會滲入生態資訊,無論觀眾對生態有興趣、想認識生態攝影、抑或想了解我們兩個人多點,希望他們都會有興趣看我們的頻道。」Daphne則補充:「 也希望可以糾正生態攝影界的不良風氣!」

Daphne和James拍攝生態多年,深信無論相片或影片都有其不同感染力,他們都希望藉此令人更關注保育。然而影像就如載舟的水,憾動人心的生態相片和影片,令人對大自然充滿好奇和敬畏,卻也同樣吸引「獵奇」心態的拍攝者和遊人。兩人對一些拍攝生態的行為不敢苟同:「有人甚至會搭棚放置誘餌,吸引雀鳥來覓食。幾十人圍住拍攝動物,我覺得這是對生態環境很糟糕的拍攝方式,而且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因為環境是人工設置,動物的行為亦非自然,幾十人一起拍的相片不會有太大分別。 」 James強調生態拍攝者最重要是了解動物的生境:「我覺得拍攝生態最重要是反映動物的自然行為,而這源自於你對其自然行為的了解,才會知道牠們在什麼環境、什麼時間才會出現那些行為。」Daphne亦指出,香港的生物多樣性對生態攝影師來說有其吸引之處,但了解物種之前,更應了解香港的生境多樣性:「香港有好多不同生境,高山以及低地的樹林,生境已經很不同。」一般人不明白動物和生境的關係,便容易忽略環境保育的重要性:這正是為了保護動物的棲息環境。

黃遂心:「我在香港觀察到很多人沒有珍惜自然環境,政府亦沒有好好保護。希望在影像之外,影片的聲音和畫面可以吸引到更多人,令他們認識生態以及關注保育。」

Daphne & James去年開設的YouTube Channel:生態情人

上山的理由

Daphne在其他訪問中曾透露小時候不喜歡行山,問她為何會想影生態,她的答案很率真:「喜歡囉!」她只是純粹很喜歡大自然和拍攝。愛上攝影後,四處去拍攝,在英國讀大學時更修讀海洋與自然歷史攝影學系,踏上了上山下海的拍攝路途;對大自然的觀察也令她很自然地成為生態攝影師:「對動物的了解都是我自己一邊拍攝一邊學習得來的。我覺得想影生態的人都應該要了解動物和生境。」經常在不同環境下長時間地等候觀察及紀錄動物生命軌跡,令她習慣穿著深色衫褲,避免容易弄污,在樹林中亦不會太顯眼。「我們的衣物都要很耐磨,因為在樹林中穿梭亦很容易刮破!」

無論如何,為了拍攝生態,Daphne愈來愈多上山。訪問及拍攝當日,在山中的Daphne顯得沉默寡言,也許是經年的生態拍攝經驗令她習慣減少對環境的滋擾;也許是她更喜歡靜靜地觀察四周,留意動物,也因此當她來到溪流附近,她最先留意旁邊樹葉上停駐著一隻石蠅,拿出手機一邊拍攝紀錄,一邊輕聲地介紹:「Stonefly!」石蠅幼蟲時都在水中生活,成蟲時便會在溪流附近的植物上棲息,而且只喜歡乾淨和氧氣充足的水質,因此若有水質污染便會影響牠們的生境。她又輕聲提醒攝製人員噴了蚊怕水後別接近樹林和溪流,以免化學成份影響附近棲息的蛙類。

種種細節,更突顯大部份行山人士容易忽略對身邊環境的保育意識,更何況有部份拍攝生態的人焦點只放在鏡頭對焦框中,而這亦是Daphne所憂慮:「拍攝人數愈少愈好,避免對生態環境有太多滋擾。」她和友人的攝製團隊只有四人,但有時到野外拍攝也是一至兩人而已。

Daphne的生態攝影作品

 

紅頸濱鷸 Red-necked Stint 
是香港常見的過境遷徙鳥,為了拍攝其覓食情形,Daphne特意伏在水中。(Daphne攝)

大濱鷸 Great Knot (Calidris)
往北方遷飛途中在香港稍息。
(Daphne攝)

拍攝的目標
郭子祈:「寄望生態教育更加普及時,大家不會再一窩蜂去同一個地方,到郊野時亦會更有保育意識以及有適當的操守行為。」

由小時候開始跟著爸爸觀鳥和拍攝,到大學時跟友人去拍攝不同動物,James慢慢摸索出自己的拍攝風格和目標:「動物或雀鳥的拍攝,很多時會追求圖鑑式影像,清晰顯示其外貌特徵,這在製作圖鑑或令人認識動物的層面上是有需要的。而我看了很多知名攝影師的作品,便反思自己拍攝生態的目標,希望拍攝上有所突破,例如利用光影、構圖,而且希望可以反映到動物的生態行為。」除了紀錄動物的生存軌跡,同時亦為了令人了解牠們的生境以及所受的生存威脅。例如他認為蛇被誤解得最多,可能因其「形象」令人畏懼,因此他希望透過自己的相片令人對牠認識多點;由於香港的淡水農地及濕地愈來愈少,棲息其中的烏龜備受威脅;野生的成年金錢龜售價可達上萬,因此不時見到有人設置龜籠捕捉⋯⋯

透過分享相片及拍攝經歷,他亦希望令人對生態感興趣、更關注保育議題,並且了解到拍攝或觀察生態都要做足準備。他曾為了觀察一年只到訪香港很短時間的鵰鴞而在一個月內連續上山20至30次:「因為這種貓頭鷹只能上山或入林才能見到,以往我每年都見到,那一年不知為何看不到牠們,所以便不斷上山找。」他亦會為了拍攝動物而了解其獵食習慣、繁殖季節等,「除了靠平日多觀察,若我知道有專家對某種動物特別有認識,我便會嘗試聯絡他了解多點,再者也可以上網找相關的研究報告再作深入了解。有些很特別的動物行為可能我一生人難以再遇第二次,拍攝時若沒有做足準備、好好把握,錯過了便很可惜。 」

James認為在香港觀察生態的優點是城市和自然及郊野很近,去郊區可搭車半個鐘至一小時到達,甚至樓下公園便可接觸或觀察到一些動物生態。「近幾年多了人接近大自然或到郊區活動,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讓大家認識香港生態、了解保育資訊,但進入大自然之前大家有沒有好好了解自然環境呢?無論行山或露營,我觀察到一些人表現出的行為並非真的很喜歡大自然,例如垃圾或口罩被隨處丟棄,或者露營時有人隨意燒地 ,這些都會令生境變化很大。遊客行為例如摸蜆,會影響到棲息其中的動物。」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推廣生態保育必須更小心:「人太多對大自然都不是太好,因為每個地方都有其承載能力。有些地方在疫情之前可能鮮有人去,現在突然有這麼多人一窩蜂去,可能會令這個地方的承載能力超負荷。有些動物以前會出沒,但因為人愈來愈多,騷擾到他們的次數愈來愈頻密,他們亦較難見到了。」

James的生態攝影作品

香港瘰螈 Hong Kong Newt
這是香港唯一的原生有尾兩棲爬蟲類。(James攝)

香港蛇菰 Balanophora hongkongensis、雙色胡蜂 Vespa Bicolor
官方紀錄指香港蛇菰是香港的特有種,開花時會吸引蜂類到訪。蜂類的飛行路徑難以估計,拍攝生態時了解動物習性和生境,便有助捕捉珍貴一刻。(James攝)

(完整封面故事收錄於《Sportsoho運動版圖》2022年6月號)

Text: Nicole、Dorz
Photo: Conrad、受訪者提供
Design: Yvonne